逐海而居:海上人生

澳門百業路家|陳逸鋒

一、以船為家

漁船除了捕魚,更是漁民海上的家。

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以前,一個漁民的生、老、病、死,都在漁船上經歷。所以,一艘漁船,說小不小,卻是幾代漁民一生的舞台。漁民在船上生活。對漁民來說,一艘船的意義遠比房子要大。

據現役漁民陳明金1憶述,自己的爺爺曾於六十年代訂造一艘備有一台發動機的木漁船,造價三萬大元,在當時足以在岸上置業收租,令祖母的娘家頗有微言。而漁船的造價因為材料、器材以及通漲等原因,一直有增無減。到八十年代,陳明金的爸爸訂造了一艘有三台發動機的漁船,木材、人工加上機器等,盛惠八十萬澳門元,同樣足夠當時在岸上買兩個單位。

“但我們漁民認為‘生船死屋’。岸上的房子帶不走,船卻可以到處游動。在澳門沒魚的話,我們可以去台山,環境轉差大可以去香港。岸上的房子買下來只是困着你不能搬走。”陳明金解釋道。

漁船回航進入內港

圖1 漁船回航進入內港,澳門檔案館提供。

有了船,在海上生活能自給自足,一家人於是繼續逐海而居。一艘船亦成為維生工具,撒網、收網,再把魚拿到市場去賣,日復一日。

而據退休漁民陳廣玉2憶述,那年頭,爺爺、公公都在船上出生,在船上去世,媽媽亦是在船上誕下自己及各個兄弟姊妹。

“記得有個晚上我和大人們都還在船上工作,只見媽媽自己走到船艙裏,第二天我們便知道妹妹出生了,爸爸就讓我撐船到岸上買薑。剛生了小孩要吃薑呢。”

小孩出生後也會留在船上生活。不少那年代出生的漁民都表示,自有記憶以來,便已經在海上“浮下浮下”。由於難以在一個地點長時間逗留,所以漁家孩子們甚少有機會讀書識字。儘管如此,大家自幼即能在船上學會各種路上所有沒有的海上技能知識:撈魚和駕駛漁船是必須的,還包括簡單的漁船維修,在海上定向、觀星,乃至繩結、補網、電工、木工等等。在風帆漁船的年代,調皮的小朋友閒時亦會像“加勒比海盜”般從船桅懸下一條麻繩,玩盪鞦韆的遊戲。

二、取於自然

船上若有人病了,船上人都懂得用古法治好,陳廣玉續解釋:“一般感冒,我們會刮沙。五十年代前我們都會在山上找草藥,像竹蔗、茅根之類的。有一種草藥我們叫‘狗不應’,有點像樹皮的,就用小刀刮一些沖水喝。”

療法天然,作業的工具同樣天然,一切依賴大自然給予的資源與先輩累積的智慧。“初時,船上的帆都是用鹹水草織成。漁民會先織好多塊草蓆,每塊大約五尺乘兩尺吧,再用麻線把草蓆縫在一起,使之成為‘帆’。”連漁網亦由山上的物料編造。

漁民編帆

圖2 漁民編帆,若瑟・利維士・嘉德禮攝。

“以前都用一種青麻來織網。它的樣子有點像稻草。漁女會先把草的一邊削尖,用水浸至軟身後撕成幼幼一條,再把草搓成線用來織網。”這種青麻材質堅韌,浸過生鴨蛋白的則能更加耐用。這種網需要經常晾曬,否則容易霉爛。但即使爛了也不要緊,再用青麻修補便是。這些青麻草材料從何而來?根據老人家的記憶:“往時十月初五街及下環一帶滿是山貨店,藤蓆之類的貨品亦應有盡有;再不然,在山上亦能採到。”

補網

圖3 漁民補網,李德勝攝,澳門攝影學會提供。

漁民利用餘暇修補魚網

圖4 漁民利用餘暇修補魚網,若瑟・利維士・嘉德禮攝。

在電燈還未在漁船上普及的年代,漁民作業依賴陽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船出海靠風,晚上照明靠月光,辨別方向則依賴北斗七星。大海茫茫,漁民要知道哪裏有魚群出沒,需要留意風向、觀察海面景象,甚至跟着聲音去追魚,船上甚至有一個專門負責“聽魚”的職位。船隻遇事,需要鄰船幫忙時,漁民會在類似搭棚用的長竹竿上綁上一個較大的麻包之類的,不斷揮舞竹竿,或是把竹竿立在船邊,其他船經過就會知道這艘船需要幫忙。一切都取材於自然,依靠自然。當時候,人與自然的關係,密不可分。

“我們就像海鷗,從出生到長大,魚在哪,我們就去那。”陳廣玉笑道。

三、以漁為業

內港27號碼頭的商鋪曬滿了魚乾

圖5 內港曬魚乾,陳顯耀攝。

漁民每日的運氣不一,有幸捕獲值錢的海產時,漁民會酬謝神恩高高興興地到市場卸貨;但有時整起網發現全是“下價魚”,連油費也賺不回來時,只能欲哭無淚。“現在一般會賣去萬山島,我都在那附近海域作業,每天早上船都會泊在那交貨。”陳明金解釋,不回澳門賣是基於成本與風險考量。因為萬山島距離澳門二十公里,魚有可能在中途死掉,影響利潤。“而且回到澳門卸貨再出海就需要雙重的時間和油費,在萬山島賣,我們很快就可以交貨再繼續作業。”

由於地理位置關係,不少漁船都會交貨到萬山島,島上的漁民用船去收購漁獲,使島上的漁市場成為了海鮮的中轉站。除了在島上內銷,漁獲亦送運至香港等地區,再分銷至澳門等地。一些“摩打舢舨仔”(機動小船)亦會在珠海收購漁獲,拿到澳門銷售。另外亦有一些停泊在內港的“街市艇”每天往返澳門,把自己的貨拿到澳門的街市擺賣,但這種漁船已所剩無幾。“所以澳門的魚有由香港來的,也有由珠海來的。而現時澳門賭場眾多,他們也會大量由外國入口,就是急凍那種。”

“如果我的貨也能在澳門賣,價錢可以賣高很多,可能有六七倍!”無需經中間人轉賣,利潤當然較高,但前提是:澳門附近的水域,可提供足夠漁獲讓漁民作業。

早上的水上街市,魚販忙於水產批發。

圖6 早上魚販忙於水產批發,陳顯耀攝。

漁獲受影響,有時候,不只與運氣有關。網上圖片不時可見抹香鯨胃部內的大量垃圾、寄居蟹以牙膏蓋當做殼、海龜腸胃充斥尼龍繩、膠條、包裝袋……這一切對現役漁民何金勝3來說並非新聞標題,而是日常見聞。有時候,他看到的甚至比這些更觸目驚心。

“那次我在珠海高欄港附近拖魚,結果撈到的是膠袋、水鞋、雨衣、舊衣服、膠樽、汽水罐、油樽、舊電線!沒廿籮都有十籮!以前都是些爛柴、爛木之類,都是天然垃圾,現在都是膠袋、膠樽和生活垃圾。以前都沒有那麼多,現在多到得人驚!海面還有一大片一大片機油!”

一想起這畫面,何金勝立即掩着眼睛。

這些垃圾從何而來?部分是由岸上的人丟掉,這包括金屬、尼龍布、玻璃瓶等。塑膠物品如吸管、瓶子、餐具、膠袋等亦佔其中的大多數。這些垃圾隨海浪漂流到遠洋,沉入深海。部分會在陽光的熱力和海浪的沖刷下碎成小塊,被不知就裏的海洋生物誤以為是糧食而吞下肚子。部分海洋生物亦可能因誤食膠袋而噎食,或被膠袋窒息死亡。

另一部分的垃圾則來自海上的船隻。例如一些大貨船會把油渣,或是用不完的油漆直接倒入大海。破爛的工具,如繩索、漁網、儲魚的膠箱等亦是常見,生活垃圾更非少數。在一些海上交通繁忙的地方,如貨運站或燃油補給站附近的海域,垃圾就更多。它們會隨水漂流,然後在鹹淡水交界的地方匯集。近年瑞士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就發表報告指出,2050年海洋裏的塑膠垃圾以磅計將比魚要多,估計每年造成最少約130億美元(約1,040億澳門元)損失。

魚吃垃圾、人再吃魚;那這樣的海洋污染會否影響我們?“我不是科學家,我不敢說。”但一想起那滿是垃圾的魚網,何金勝立時搖搖頭,再次用雙手掩面。

四、漁業與魚

除了街市常見的九肚魚、獅頭魚、刀甲魚、中蝦等海產外,澳門近岸還有多種時令海鮮。

“黃蝦主要集中在冬天,花蟹下半年會較多。”陳明金說道。

或許是因為每日嚐鮮,陳明金的舌頭很容易分別出口中的魚是海鮮、河鮮、新鮮還是冰鮮。他表示,一些小魚的味道很鮮,但因為外形不好,價錢於是賣得很低。如捕獲這種美味但不受市場歡迎的小魚,漁民多會自己享用,或用來曬魚乾,或當成“下欄”賣給養殖戶餵魚。而以往,漁民可以把沒價值的小魚、軟殼類海產和蝦殼等“天然垃圾”賣到香港的農場,當成肥料或豬飼料,但隨着農業式微,漁民就只能把“垃圾”都丟到海裏。

漁婦在岸邊處理魚鮮

圖7 漁婦在岸邊處理魚鮮,若瑟‧利維士‧嘉德禮攝。

魚類在減少,一些鮮味也只能成為回憶。“現在很難找了。”說着說着,陳廣玉開始面帶失落。那是一種至今仍念念不忘的味道,“那些大馬友魚呀,不是一般的馬友,而是十幾斤重的。只是簡單地用油清蒸,連魚骨也有鮮味。”

陳明金也想起了一種海蛇。“漁民都叫那些作‘軚蛇’。因為當浪打到船上時,牠們會纏着船軚,有時甚至會爬到船上,可以水陸兩棲。有時撈起一網魚,裏面就有不少軚蛇。”這種海蛇屬於毒蛇。據陳憶述,有次某船上就放着一桶軚蛇,大人在開會,有些小朋友伸手進桶內給蛇咬到,“幸好有大人立即發現,立即送到醫院去。”

那遇上海蛇該怎樣處理?丟回海裏?“丟甚麼!賣錢的!聞說很補身,以前可賣到一二百元一條。”他表示,捉蛇的方法一代傳一代的,每船都有其獨特之處。有些是先要捉住蛇尾,再把蛇不斷搖晃,令蛇沒法咬人,有些則是把蛇尾打圈,令牠的骨麻木了而無法反抗。不過,陳明金亦表示,近年已很少在澳門附近的海域看見這種海蛇。事實上,除大馬友魚和軚蛇,不少魚種都開始逐漸消失,數量亦正在減少。近年就有外國研究指出,最受港澳人歡迎的蘇眉和東星斑,數量於過去八年間便大跌八成。

採石、挖沙、填海造地(約1925年)

圖8 採石、挖沙、填海造地,利冠棉收藏,澳門歷史教育學會提供。

當中的原因,包括濫捕,亦因為海洋環境的改變。除污染外,陸上工程增多亦對海洋生態造成影響。

“岸上發展房地產、建公路、填海等都需要大量泥沙。近年陸地的沙已很缺乏,於是人們開始出海,在珠江出口一帶挖泥採沙。原來的海沙是經過千萬年積聚下來,一下子把沙都抽走,對那一帶的海產多少有影響。”

陳明金續解釋,“海床有泥漿地,亦有沙質。例如竹節蝦生活在有沙積聚的地方,很多貝殼類海產亦在海床居住。每一種海產都有牠活動的地方,我們人類把沙搬走,牠們就會無家可歸,影響他們的生長。”

除了一般海產,中華白海豚的數量亦正不斷下降。據世界自然基金會的資料表示,珠江河口是中華白海豚的聚居地之一,這一帶亦是全球海上交通最頻繁、污染最嚴重的水域之一。加上自九十年代中期,有超過1,400公頃面積的水域亦因填海而消失,魚類的生長受到影響,亦直接令白海豚的糧食大幅減少。不少白海豚亦因為海上交通繁忙、工程噪音等原因而受傷。棲息於此的中華白海豚因而面對嚴峻的生存成脅。香港漁護署就曾於2014年的海豚監察報告中表示,2014年4月至2015年3月期間,中華白海豚在港珠澳大橋工程施工地點附近的出沒次數銳減九成。

“以前由珠海萬山群島回澳門不時都會見到白海豚。現在很少了。”這位漁民理所當然地說。“這些我們出海的人都會知道,平常大家不會察覺,跟大海都沒聯繫!”

五、船上貓護衛

或許不是很多人知道:漁船出航,除了漁民外,上船的,有貓也有狗。

所謂“沒有貓兒不偷腥”,凡貓皆愛魚。在漁船上養貓又是一個怎樣的想法?

“防老鼠呀!”陳逸鋒4說,他家的漁船上就養了一隻“漁家貓”。“岸上有不少老鼠,每當船帶着漁獲靠岸時,就會惹來不少老鼠。一些甚至會潛伏在船上,待船出海後再伺機偷吃蔬果和咬電線。”有見及此,陳家的船上一直有“聘用”貓護衛,以防鼠患。但不怕貓兒也偷吃嗎?“魚那麼多,牠吃得了多少?”陳逸鋒笑道。

圖9 現任貓守衛,澳門海港歷史文化協會提供。

陳家的貓護衛外形圓潤,毛色橘黃中帶着棕色間條斑紋,個性調皮。陳逸鋒表示,漁民挑選貓護衛時,喜歡身型略胖,看來健康活潑的貓兒。除貓以外,一些漁船則喜歡養狗,作防盜之用。

從人類的眼光看來,貓守衛在船上的工作優渥,不但每天可睡至日上三竿,享用的還是最新鮮的海產。有時漁家貓會跳上船舷欣賞日落,一呆便幾個小時,之後又是一頓美味的海鮮大餐。心情好時巡邏一下,船員有空亦喜歡逗逗牠,或幫牠洗澡。但所謂“行船跑馬三分險”,出海期間不時會遇上風浪,一些漁船上的貓兒就曾因此而掉進大海。另外,船員在泊岸以後為免漁家貓“貓生路不熟”而迷路,有時會用長長的繩子牽着牠,繩的長度足夠貓兒在船上隨意活動,卻不能到岸上去。

船泊岸後,船員都忙着落貨準備,陳逸鋒閒時便上船逗着這孤獨的貓咪。

“我有時會幫牠拍照,但牠不是很喜歡望鏡頭……要看牠心情。有時牠會用頭和身體去磨擦牠地盤內的所有人和東西來證明這是屬於牠的;而當貓兒坐着搖尾巴時,代表心情不錯;信任你時牠會躺在地上肚子向外。如未經許可便摸牠的肚腩,牠可會咬人呢。”

陳家上一任的貓護衛在船上工作了十年。後來因為年紀老邁,在一次漁船泊岸維修時私下離開,就再沒有回到船上。陳逸鋒傷心了好一陣子,“牠現在應該在世界某個角落,過着牠喜歡的生活吧。”

圖10 上一任貓守衛,澳門海港歷史文化協會提供。

六、無畏風浪 砥礪前行

海上生活雖然聽來自由自在,然而出海作業亦絕非易事,每次出海,都可能遇上危險。

“有一次一個颱風,轉弱變成了低氣壓,本來已經向西移動,在我們不為意的情況下,它突然轉向東面,海面的浪越來越大。大家開始覺得越來越不對勁,儘管已經收起了網,但距離岸邊還有一段距離。風浪越來越大,最後幾經辛苦才回到岸上,非常驚險。”

何金勝形容,那是言語難以描述的巨浪,而當遇上風浪,其他漁船也自身難保,難以伸出援手,一切只能靠自己。

內港沿岸滿泊漁帆(約1920年)

圖11 內港沿岸滿泊漁帆,利冠棉收藏, 澳門歷史教育學會提供。

“只有出過海的人才會明白。”這位現役漁民無奈地說,“這行就是跟海鬥、跟天鬥、跟人鬥。”

“跟天鬥”,是指海上天氣變幻莫測;“跟海鬥”則是指能在海中撈到多少漁獲。要平安度過風浪、漁獲豐收,就要了解大自然的語言。“例如現在有颱風移向台灣,對澳門附近的海域基本上沒甚麼影響。但如果走近香港、湛江一帶,浪和湧就會較大。”陳明金解釋,漁民眼裏“浪”跟“湧”所傳遞的訊息不同。“‘浪’是因風吹過海面所形成的表層的波浪,而‘湧’則是海底的變化,可能風不大,表面很平靜,但海底已亂成一團,好多海洋生物因而變得活躍,我們也較大機會捉到牠們。”

但既然風浪已起,漁船亦有機會遇到危險。有時漁獲雖然吸引,但漁船未必能夠承受風浪,是漁獲豐收還是葬身大海,靠的是運氣,也靠漁民的經驗和判斷。

“所以一船之主很重要,決定錯誤的話會很嚴重。”

漁民每天在海上,中午開始尋找有機會找到漁獲的海域,然後撒網、起網、再撒網,直到第二天的清晨。共坐一條船的漁民各有崗位,輪流休息、工作。每次的漁獲種類、數量不一。有時未必是你想要的,有時可能全是價值連城的海鮮。今天豐收,明天可能一無所獲;一切,都看大海的給予。

還有同行的競爭。“要快人一步抵達有漁獲的海域。現在國家競爭很大,內地漁民的增幅和產量近年都大有提高,說是‘鬥’,其實我們也沒能力鬥。”一些資深的漁民亦憶述,七十年代不少澳門的漁民會到海南島一帶撒網。但現在國家發展,往西沿岸的地方都有當地的漁民出海,競爭也大了不少。

“但勤力點在海上掙扎吧,今天沒有的話希望明天會有,後天沒有,再等等,抱着希望吧。”

“漁民證”是甚麼?

以往,凡是住在船上、出海捕魚、以船為家的都可自稱“漁民”。而時至今日,出海作業的人都要領有“漁民證”才可當漁民。

漁民證的正式名稱是“出海船民證”,由管轄該區的市級公安局發出,用以證明持有人是出海船民的身份。以珠海市港澳流動漁民工作辦公室為例,漁民證的申請人就需要持有香港或澳門居民身份證、港澳船舶執照、生產漁船提供漁業捕撈許可證等。購買他人流動漁船的,必須在港澳辦理船主(船東)過戶手續,附有原船主(船東)《船舶執照》(新造漁船還需出廠證明文件)。而台山市港澳流動漁民工作辦公室更要求非廣東台山戶籍的漁工遞交“無犯罪紀錄證明”°

當澳門的漁民經由內港的南或北舢舨碼頭進出境澳門時,都需要出示身份證、漁民證等資料,才可有效過關。

七、海上人生

—生經歷風浪,飄泊不定,漁船便是漁民一生的根。

從小在船上長大,就算成家立室了,儀式也在船上進行。在以前,婚嫁講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媒人或親友的介紹下,當事人父母又同意了,婚事便算談成。接下來便是擇日、過大禮、接新娘。婚禮過後,新媳婦亦成為漁家人,開始新的船上生活。這是海上人家之囍,簡單卻不失隆重。

那喪事又是怎麼舉行的呢?當家裏發生白事,漁民會到岸上請“喃嚤”(道士)做一些儀式超渡,再把棺木抬上山下葬,或是回歸到那個他們闖蕩數十年的海洋之中。

但這些都已隨時代過去。先是船帆的材料由草蓆變成布,然後木船開始變成機動船,船上安裝了電燈,不需要再依賴月光;導航則改為GPS,不再靠星光引路;漁船亦設有無線電,方便船隻之間互相聯絡與求救,雷達能在大霧中準確顯示鄰船的位置,更有探魚機追蹤魚群的位置;青麻漁網則變成比以往更為耐用便宜的尼龍網,網子一爛即可丟棄,還能捕獲更多的海產。漁民的下一代在岸上的醫院出生、在岸上生活;不少漁民退休後,亦選擇到岸上定居。

“剛退休的前幾年都會想着船上的事。有時做夢也會夢見自己身在海上。”陳廣玉遠眺窗外的點點海景。一切變得便利,生活是否變得更容易?這位老漁民就曾這樣說:“年輕時,沒有水就上山拿,沒有柴便上山找,沒有餸菜,也有魚蝦蟹,生活簡單,睡醒以後就望天,人與人之間爭吵也少。現在的生活卻緊張,柴貴、水貴、米貴、電費貴,餸菜都貴!”

離開自然,再沒能自給自足,於是只能接受岸上的生活模式,無從選擇。

本文選自《逐海而居── 一個“漁”“船”“港”的故事》,部分圖片為澳門記憶編輯部新增,標題與段落並經調整。

【逐海而居系列文章】
(一)逐海而居:一切從造船說起
(二)逐海而居:海上人生
(三)逐海而居:漁民上岸去
(四)逐海而居:海上保護神
(五)逐海而居:海洋文化傳承

注釋:
1. 陳明金,澳門漁民互助會理事長,家族數代為漁民,現時仍有出海捕魚。一生飄泊於大海,他有很大感悟,並寫作成《澳門漁家這一代》,希望傳承給下一代。自2011年起,每年休漁期與澳門特區政府合作舉辦“休漁漁家樂”活動,讓市民和旅客登船出海,感受當漁民的樂趣。
2. 陳廣玉,退休漁民,現年八十多歲。出生開始就已經在船上生活,沒正式上過學,所有知識與技能皆師承長輩或自學。一生大部份經歷與海和船有關,當漁民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工作。2004年退休之後曾醉心畫畫,憑兒時印象畫出風帆船年代的航海景象。對推廣澳門漁民文化不遺餘力,是澳門漁民技術和帆藝文化的傳承人。
3. 何金勝,資深漁民,經營捕蝦艇超過二十年,主要在萬山群島附近作業。對於日漸式微的漁業表示憂慮,而育有兩女的他卻不希望下一代承繼其工作,因為太過艱苦。
4. 陳逸鋒,澳門海港歷史文化協會創辦人,出生於漁民家族,對漁業十分了解,並有意研究澳門內港的各行各業及其歷史。自2013年起策劃多個展覽和導賞活動,向大眾推廣澳門的漁業和造船業文化,努力不懈地推動漁業歷史文化成為澳門非物質文化遺產。他特別建造了一艘帆船,目的是為了把爺爺陳廣玉畫中的帆船帶到現實世界。

本文出自《逐海而居——一個“漁”“船”“港”的故事》,該書之參考書目如下:
[1] 地圖繪製暨地籍局,檢索於2015年10月2日。http://www.dscc.gov.mo/CHT/
[2] 故城回憶,檢索於2015年10月25日。http://memorymacau.blogspot.com/
[3] 澳門虛擬圖書館,檢索於2015年9月30日。http://www.macaudata.com/
[4] 澳門歷史檔案館,檢索於2015年9月17日。http://www.archives.gov.mo/cn/。
[5] 王文達,《澳門掌故》,澳門教育出版社,2003。
[6] 阮玉笑,《漁家心聲——澳門漁民訪談》,澳門理工學院,2014。
[7] 陳明金,《澳門漁家這一代》,同趣文藝工作室,2015。
[8] 陳煒恆,《路氹掌故》,臨時海島市政局,2000。
[9] 陳煒恆,《澳門廟宇叢考——上卷》,澳門傳媒工作者協會,2009。
[10] 陳煒恆,《澳門廟宇叢考——下卷》,澳門傳媒工作者協會,2009。
[11] 鄭煒明,《氹仔路環歷史論集》,民政總署,2007。
[12] 鄭煒明,《氹仔、路環口述史:村落卷》,民政總署,2012。
[13] 鄭煒明、呂志鵬,《氹仔、路環口述史:行業卷》上冊,民政總署,2014。
[14] 鄭煒明、呂志鵬,《氹仔、路環口述史:行業卷》下冊,民政總署,2014。
[15] 蔡珮玲,《口述歷史:從頭細說澳門的水上人家》,澳門東亞大學公開學院同學會、錄像空間、澳門歷史學會,2008。


更新日期:2020/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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